◎摘錄自《密勒日巴大師歌集》譯者:張澄基

尊者密勒日巴從光明洞行至蒙境的一所城鎮去乞食。該鎮的中央正聚集許多人。密勒日
巴向他們說道:「今天早晨,要請你們給我這瑜伽行者一些食物。」

他們說道:「瑜伽行者!你是不是前一向住在繞馬的那一位呀﹖」

尊者說道:「不錯,我正是。」眾人說道:「你真是一位稀有難得的修行人啊!」

於是都對密勒日巴生起了恭敬和信心。人群中有一對斷絕了子嗣的夫婦延請尊者到他們
家去;進入宅內,二夫婦對尊者恭敬供養承事後,就對尊者說道:

「師傅啊!你的家鄉在何處﹖你有什麼親戚呀﹖」

尊者說道:

「我已經捨棄了家園和親眷,親眷和家園也捨棄了我,我就是這樣的一個窮人。」

二夫婦說道:「那太好了!你就作我們的義子吧!我們有一片極好的土地,再替你找一
個你喜歡的姑娘。這樣一來自然而然的不久你就會有許多的親戚了!」

密勒日巴說道:「這一切我都不需要,我捨棄他們還來不及呢!」

隨即歌道:「初享田園似甚樂,隨即身心受煎熬,耕犁挖掘極辛苦,下種常不結果實。
      薄田饑荒之村鎮,一似幽魂無依處,終乃棄之奔他鄉,積罪家宅折磨心,
      於此無常之牢獄,我無絲毫之所欲,汝之義子我不為。」

施主夫婦說道:「請你不要這樣說,我們為你仔細尋找一個你最喜歡的,家世高貴的新
娘,不是很好嗎﹖」

密勒日巴以歌答曰:

「新娘初至如仙女,嫣然一笑百媚生,千看萬看無厭足;不久面目如羅剎,
 兩眼圓睜似銅鈴,罵彼一聲還十聲!汝若抓彼之頭髮,彼以腳踢汝膝蓋;
 汝以木棍來打渠,渠用銅杓作回擊。最後變成老醜婆,牙落滿地似血盆,
 眼似母鬼極可怖,如斯爭吵女鬼伴,一無可樂應棄捨,汝之新娘我不需!」

二夫婦說道:「年紀老了,臨近死亡的時候,確實不能像年輕時一樣的快樂享受了。但
從另一方面說,我倆如果沒有一個兒子,心裡實在哀傷悔恨,其悲痛真是難以形容啊!
難道你連兒子也不要嗎﹖」

密勒日巴以歌答曰:

「小兒初生似天子,如意可喜令人憐,此心深愛難言說。不久竟成索債者。
 予與予求無饜足;別人妻女帶進家,自己父母擯門外,恩父喊叫不理睬,
 慈母呼喚無顧回;最後四鄰播惡語,是非真假弄不清,親生之子竟成仇,
 令人心傷慘戚戚。輪迴繩縛應斷捨,世間子姪我不需!」

二夫婦說道:「自己生的兒子的確可能變成仇人一樣的,那麼就要一個女兒也可以呀!
否則我們心中實在不甘啊!」

密勒日巴以歌答道:

「初生女兒似仙嬰,惹人憐愛勝金銀,及長變成討債人。母親背後偷財寶,
 父前拿物逕出門。不於親恩作酬報,反令父母時傷心。終成持刀紅面婆,
 好則嫁人作忠奴,壞則災禍帶進門。女人多是煩惱因,入彀難脫眾苦逼,
 敗壞諸事麻煩多,汝之姑娘我不需!」

二夫婦說道:「沒有子女也許不要緊,但如果連一個親戚都沒有,則會處處受人欺侮,
難以忍受啊!」

密勒日巴歌道:

「初遇親屬招待殷,暢懷談笑甚悅心,不久都成酒肉伴,來往應酬宴會頻,
 最後竟成貪瞋因,捲逃官訟勞損人,吃喝伴友應棄捨,世間親朋我不需。」

二夫婦說道:「你也許根本不需要任何親眷,但是我們卻有許多財富和珠寶,無論如何
請你要收下它們啊!」他倆至誠的懇求,要把財寶供養給尊者。

尊者說道:「日、月不會為了照耀一個小小的地區而常住不動的。我為了修行和利益許
多眾生的緣故,也不能終生住於一處,我當然不能作你們的義子。但你二人今生能在此
地遇見我,憑此因緣,今生和來生都會得到利益。現在我為你們發一個善願,願我們大
家能於來生在烏金淨土相會至於你們的財寶,我是不需要的。」

隨即歌道:

「初時財寶似怡人,令己享樂令人羨,多多益善無饜足;不久成為吝嗇因,
 慳繩吝結纏縛故,不能施捨作善業,招來鬼怪與仇敵;自己辛勤所集財,
 終為別人所享受,最後竟成生命魔,損惱身心極苦惱;輪迴財物應棄捨,
 財鬼錢魔我不需。」

二夫婦聽了,對尊者生起了不退的信心,把他們多年所集的財寶全部施捨於佛法的事業
。他倆從尊者處得到了修持的口訣,依之修行不懈,於臨終入道,永離惡趣諸苦,漸次
獲得菩提覺位。

尊者隨即返回繞馬之菩提坳。昔日之施主們皆來供養承事。尊者於心境開暢定慧增長中
,安住彼處。

一天,有兩個牧童前來朝見尊者,其中較年輕的一個問道:

「師傅啊!你難道沒有伴侶麼﹖」

尊者道:「我有伴侶呀!」

牧童道:「他是誰﹖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呀﹖」

尊者道:「我的伴侶名字叫做『菩提心』。」

牧童:「他現在在那裡哩﹖」

尊者:「他現在在一切種識的房宅中。」

牧童:「什麼叫作一切種識的房宅呀﹖」

尊者:「那就是我自己的身體。」

年長的那個牧童說道:「這位師傅說的話不能幫助利益我們,我們走吧!」

年輕的牧童說道:

「所謂『識』者,是否指我們的心,而身體就好像是這個心的房屋一樣呢﹖」

尊者道:「不錯,正是如此。」

牧童道:

「人們的房屋中,有的只有一個人居住;有的卻有許多人住在一起。身體內所含的心是
 一個呢﹖還是有許多呢﹖若是有許多,是怎樣生活在一起呢﹖」

尊者:「心是否只有一個,或是有好幾個,你自己去觀察吧!」

牧童:「好!我回去就開始觀察。」

第二天那個年輕的牧童又回到尊者的面前說道:

「師傅啊!昨天晚上我仔細觀察此心是一是多,究竟所謂『心』者是怎麼回事﹖我發覺
 『心』只有一個。想要殺它也殺不死;想趕它也趕不走;想抓住它也抓不著;壓制它
 也壓不住;安置它,它也不肯停留;放它跑去,它也不走;收集它,它也不集攏;看
 它又看不見什麼;觀察它也無什麼結果。如果說它是有的,想使它出現,它也不出現
 ;若說它是「無」,它又明明的現前。這個『心』好像是明明朗朗的,空空蕩蕩的,
 微微細細的,奔跑無羈的。究竟心是什麼,我實在不知道;這究竟是怎麼回事,請師
 傅開示我吧!」

為答其問,尊者歌道:

「護畜牧童聽我言:

 糖漿之味甚美好,雖聞其味甚甘甜,若未親嚐不能知,甘甜二字僅意境,
 親用舌嚐乃真知,現比境界不同故。如是心之自性者,若憑他人來指示,
 只現片刻非真見,若能依使剎那現,努力觀覓此心性,乃能決定真實相,
 汝應如是住汝心。」

牧童說道:

「那麼就請您傳給我指示心地入門的方法,今天晚上,我就努力地尋覓此心性!」

尊者說道:

「好吧!你今晚就靜心誠意的去觀察你的自心是什麼顏色﹖是白的嗎﹖還是紅的﹖還是
 其他任何種顏色的﹖再觀察心的形狀是怎樣的﹖是長形的呢﹖還是圓形﹖還是其他任
 何一種形狀﹖再內觀自身,從頭到腳心看看它住在何處﹖」

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時,牧童趕著牛羊來看尊者。

尊者問道:「昨天晚上,你用功去尋覓自心了嗎﹖」

牧童說:「是的,我尋覓了。」

尊者說:「你尋覓的結果如何呢﹖」

牧童說:

「我發覺此心是明明朗朗的,變動不停的,不可捉摸,無任何顏色及形相。當它與眼睛
 合作時就能視,當它與耳朵合作時就能聽;與鼻合作時就能嗅;與舌合作時則能嚐味
 和說話;與腳合作時則能走路;上動則下搖。

 現在的這個身體各器官都像是『心』的奴隸一般,身體之器官都健康舒樂時,『心』
 就令他們去作種種的事情而謀取利益;當身體老邁或病衰了,或是遭到了傷害,『心
 』就會像拋棄揩屁股的石頭一樣,捨棄此身,逕行離去。

 『心』像個圖小利的滑頭人,身體為它殷勤服務侍候得好好的,也留它不住;當身體
 給它痛苦時,它就會自起抵抗,準備離去;當晚間睡著時,它就會與身體分開。這個
 『心』真是辛苦忙碌得很啊!我也是因為這個『心』所以才吃盡一切痛苦的呀!」

尊者聽了,向他歌道:

「牧童小友聽我歌,此身實況甚難言,介乎有識無識間;心識常為大罪人,
 今嚐惡趣之極苦,何不斷捨輪迴根,直趨解脫安樂城。汝若有意行此道,
 我當為汝作引導!」

牧童答道:「是的,師傅啊!無論如何請您常護念於我,予以慈悲攝受!」

尊者問道:「你叫什麼名字!」

牧童道:「我叫佛護居士。」

尊者:「你今年多少歲呀﹖」

牧童:「今年十六歲了。」

於是尊者就傳他皈依戒,及簡扼的開示皈依(三寶)之種種功德和利益,並對他說道:

「在今晚以前你要繼續唸誦皈依文,不可間斷。今天晚上你要(靜坐觀察)那個求皈依
 者是你的身體呢﹖還是你的心﹖明天早上來告訴我觀察的結果。」

第二天一大早牧童就來了,向尊者說道:

「師傅啊!昨夜我觀察,求皈依者是身呢﹖還是心呢﹖結論是二者都不對。身體各部位
 ,從頭至腳皆有不同的名稱,(因此是許多不同的個體)。我又想:『求皈依者』可
 能是身體各部份之總合,但是等到身心分離以後,這個身體就名為『屍體』了;所以
 身體不能說是『求皈依者』。『屍體』也終於會潰散消滅,那時連『屍體』的名字也
 不存在了。

 於是我又觀察,『求皈依者』是不是心呢﹖如果叫做『心』,就不能說是『求皈依者
 』,因為如果把『心』的名稱換成是『求皈依者』,那就又不能叫做『心』了。如果
 說過去的叫做『心』,而未來的叫做『求皈依者』,那麼在命名『求皈依者』時,過
 去、未來兩種心皆已消逝,因此我們就必需要命名(兩種不同的)『現在心』和『未
 來心』。

 如果說過去,(現在),未來一切時的『心』總合起來命名為『求皈依者』,(那麼
 心就是常住不變的實體),心就不會有死亡。如此則過去未來一切世,無論投生於六
 道中之任何一道,只叫他做『求皈依者』即可,(不必叫它做『心』了)。

 再說,前生作了些什麼,我也不記得,來生會做什麼,我也不知道;去年及昨日之心
 已經逝去;明天的心還沒有出現,現在的心亦(剎那)次第變遷毫不停留。(我實在
 對此事搞不太清楚),請上師慈悲開示我吧!」

為答其問,尊者歌道:

「通達無我實相之上師,我以三門殷重敬祈請,加持我及我之諸弟子,
 令皆通達無我之實相!祈以大悲攝受令彼等,皆從我執境中得解脫!

 護畜牧童聽我言,執持吾我此心識,深觀於彼不見『我』;
 若能修持大手印,無見之見必能得。

 若欲修持大手印,需植深厚之法基,誠信善慈必具足,努力培植諸善根。
 大手印道之先件,需信輪迴因果法;若欲出現大印果,應求上師傳灌頂,
 以及口訣並引導,並使自身成良器,乃能容受深口訣。

 修大手印之弟子,必需廣積道資糧,苦樂皆適斷貪欲,死亦無懼真大勇。
 牧童小友汝應知,如是準備需具足。若能如此具善根,你我亦有法因緣;
 若不堪能如是行,我亦不能傳口授,汝應思惟善稱量。

 昨夜尋『我』不可得,此為觀修人無我,若欲續觀法無我,傚我修行十二年,
 然後乃得知心性。幼小牧童聽我言,汝應如是安汝心。」

尊者想到:「我要先看一看他是否堪能修行。」於是對他說道:

「你先啟請三寶,然後在自己鼻頭前面觀想一個佛像。你就這樣去修吧!」

這樣傳受了習定的方法,過了七天。到了第七天的時候,牧童的父親來到尊者的面前說
道:

「師傅啊!我的小兒已經有七天沒有回家了,不知是否出了什麼意外﹖所以我到處去找
 他。但是所有的牧童都說,他是到您這裡來學法來了,他們還以為小兒早已回家去了
 呢!我就告訴他們小兒根本沒有回家,又問他們這幾天小兒曾否與他們在一起﹖牧童
 們都說已經七天沒有看見他了。」

因為尊者也不知小牧童跑到那裡去了,牧童的父親就泣淚滿面的回去了。於是村中發動
許多人四出尋找小牧同,結果發現他正直直地坐在一個泥洞中,兩眼凝然前視,目不轉
睛,兀然而住。

大家就問他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﹖你在這裡作甚麼啊﹖」

牧童道:「我正在修持上師傳我的口訣呀!」

「那麼你為什麼七天沒有回家呢﹖」

「莫開玩笑了!我覺得坐了不過片刻工夫呀!」

但是當他看到天上的太陽時,不覺也糊塗了。原來此時的太陽,卻比他初習定時還要早
幾個時辰呢!他摸著頭不解的說道: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﹖」

從此以後,這位牧童常常失去了蹤跡。有時一天,有時五六天看不見他的人影,所以大
家經常都要四出去尋找他。於是它父親就對他說道:

「你這樣使大家都不安,常常要到處去尋你,大家心中都擔憂不已,你願意長期與尊者
 住在一起嗎﹖」牧童道:「我十分願意!」

於是他的父親帶著食糧及所需,把他送到尊者的居處。尊者隨即傳他居士戒,向他講解
因果的道理;最後又傳授他開顯俱生智之口訣。牧童依之修持後產生了頗為殊勝的覺受
。密勒日巴非常高興,為了抉擇分別相似和真實的悟境,他鄭重的對牧童唱了下面這首
歌:

「親蒙那諾梅紀之加持,至尊譯師馬爾巴前敬禮。
 
 以口說法之法師,講授精采似廣博,一旦臨終捨軀時,口說無用拋虛空。
 臨終光明顯現時,由無明障成迷矇,驚懼法身死光明,百般逃避作鼠竄。

 雖然終身習三藏,死時竟無絲毫用!精進禪定諸行者,覺受光明顯現時,
 其心竟生增上慢,誤將定光作慧光,沾沾自喜以為是,錯過死時法身境,
 子母光明未得合。昔日所修之禪定,死時亦無大利益,仍未根拔惡趣因!
 
 吾子牧童聽我歌,謹持身要習定時,妄念寂滅無分別,如是恆常持正念,
 振發精神堅毅修,忽覺自心頓光明,猶似燈光燦煜煜,心似花開極清朗,
 此時心境似以眼,觀前廣大晴空然,明空赤裸兀惺惺;明澈無念此心境,
 不過禪定覺受耳!

 以此定境做基礎,至誠懇請三寶尊,起用聞思之慧觀,通徹明了幽微法;
 再以觀察之妙慧,於無我境作深觀,配合善巧禪定力,運大慈悲及宏願,
 發心利益眾有情,以此功德悲願力,則能向上得突破,現量證取真見道,
 洞見無見之正觀!
 
 此時方能心自覺,一切希懼極愚癡!無行自然至佛地,無見自然見法身,
 無作所欲自然成。吾子牧童小居士,汝應如是安汝心!」

此後,尊者就攝受他作侍奉弟子,傳授全部的灌頂口訣,命他繼續修行。以後他證了究
竟的覺受與證解,成為尊者「心子」之一。名叫惹巴桑結加--佛護布衣。

這是尊者第二次到繞馬,遇見惹巴桑結加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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